沙宗琪推拿中心作为被主流社会拒之其外的群体,却独立成为一个饱含情欲流动与生活中各式样貌的小型社会。想证明自己与“正常人”并无不同的沙复明爱上“听说”很美丽的都红,沉著稳重的王大夫却为了守住身为盲人的尊严而以血还债,个性冲动、起初因嗅觉而对嫂子动心、后来与洗头店小蛮(由性生爱的小马,对王大夫一片忠心、喃喃著“我们是一个人”但面对小马的暧昧却无从拒绝的的小孔等人,借由电影投射出各自与交错的情感绵缠,并且以观众的眼睛,窥视了盲人一片漆黑的生活中的光亮为何。
主流社会之外的群体
观看《推拿》时,不禁让人联想到另一同样描述被拒于主流社会之外的群体之作品——白先勇的《孽子》。两部作品同样以被视为“缺陷”的群体作为主要角色,并且呈现出其在生活中的爱欲样貌,企图借由侧面描写将角落的一群人推至大众眼前。然而,不同于《孽子》中将同性恋者描述成仅生活于黑夜中的放逐者,《推拿》中一句“盲人在明处,健全人却在暗处”更加凸显出盲人在社会中的无所适从。此话略为讽刺地挑战了普遍社会中认为的族群差异:拥有健全势力的明眼人位于光明处、看不见这个世界而生活于阴暗中的盲人。电影中的意向表达出盲人因无所遁形而被迫将自己暴露于光亮中任人“检视”;相反地,正因明眼人看得见,因此坦露、隐藏自己都能决定自如,反而才如身处黑暗中般、如明眼人敬畏鬼神那般深不可测而使盲人畏惧。
导演将“盲人”的题材很好地运用于镜头呈现上,代表著明眼人的清晰镜头、与代表著半盲之人模糊、摇摆的镜头在电影中穿插著,使观众的视角在两者之间跳跃著。然而,无论是何者镜头的展现都存在两个共通点:昏暗的色调与不停晃动而歪斜的画面。这样的设计说明了无论是从盲人自身的角度、抑或是主流社会的窥探视野而言,盲人所处的社会皆为一片灰茫且不安。
整出电影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运镜之一莫过于小马在洗头房中被小蛮的“客人”打了以后摇摇晃晃冲进人群中的那场戏。摇摇晃晃的镜头视角随著小马的身影冲进人群,画面接著切换成以小马半盲的视野所望出去的世界。街道上的一切灰暗而模糊,在摇晃的视野中所望出的世界,路上的每个行人都在看著小马,回头看、正眼看、斜眼看……从那画面中,无论路人看向小马是由于其脸上的伤痕累累,抑或是跌跌撞撞的步伐,抑或是他们发现他的视力异常,皆让观众体会何谓“盲人在明处,健全人却在暗处”之意,同时,小马慌乱的心情也透过镜头的晃动画面倾泻而出。
黑暗中“看见”爱情
在黑暗社会中,每个角色对于爱情的“样貌”皆有不同的认知;小马透过气味与费洛蒙对小孔产生暧昧情愫,沙复明透过他人谈论都红的美丽外貌而对其投射出倾慕之情,王大夫与小孔则是经由若有似无至激烈热切的肌肤之亲来确定两人融为一体的心情……由此可见当盲人的视觉被剥夺后,其他感官的感知被放大,角色也正是透过这些知觉来感受爱情的样貌。
正在逐渐失去视力的金嫣称泰和与这份爱情是她仅剩能抓住的事物了,以视力作为爱情依据的金嫣与排斥自己“听说很漂亮”的外貌的都红形成了对比,前者想努力抓住与“看得见的世界”的关联,后者则恨不得甩掉那个世界给与她的标签。都红说:“没有哪个女人是看不到爱情的,眼瞎的女人尤其看得到。”她称自己看得见爱情,但她却看不见人人称羡的、自己的美貌,也看不见沙复明之于他的爱慕。她相信沙复明之所以爱她,只是爱上那个明眼人口中很漂亮的幻象,而非实际上、真正的她。然而,沙复明的情感缘由并未轻易于电影中展露而出,反而是都红对自己外貌的在意与否不停透过角色间的对谈投射出来。她称自己既拥有美丽外貌却又失去视觉不是一件“可惜的事”,但她对于自身外表的认知却也只能创建于明眼人的口耳相传,而非自我认知。不同于其他角色透过视觉以外的感官来探索爱情,都红的其他感官好似被其外貌所束缚,由于担心他人仅是爱上她自己也无从却定的外貌幻象,使她在既不愿相信视觉之下的判断之下,却又无从以其他感官探索爱情。
电影是假的,生活是真的
“我深爱的那个姑娘/她一点一点吃掉我的眼睛/我的世界,只剩下红色/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会在第一天就闭上眼/然后什么也看不见”
在电影尾声,极为贴近电影的主题曲,随著“小马推拿”指示牌的出现,一路引领至楼道里的小马与小蛮。看似悲伤而凄苦的歌词,却伴随著柔情的结尾画面,小蛮洗尽凡俗后望向小马,小马笑了,第一次在片中发自内心地、咧开了嘴角。
“看得见的不一定是真的,看不见的才是存在的”,最终片尾时,小马透过模糊的视野看见小蛮弯腰洗头、再直起身子朝他嫣然而笑之际,仍然闭上双眼,在一片漆黑中笑开怀。小马在经历这段长远的盲人日子后,最终明白,爱情与其他真正存在的事物一般,从来不是用双眼来“看见”。正如同电影中除了少数镜头是借由盲人的双眼所呈现出模糊的画面之外,整体而言仍然是以“健全人”的角度来窥探盲眼人的生活,也许正近一步地道出了更深的寓意:我们所看见的盲人社会,未必是真的,也未必是全貌。而盲眼人看不见的、真真切切身处的社会,才是真正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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